犹如失手打翻了墨水瓶,让他的视线一片漆黑。
——这是哪里。
伸出双手,活动着,丝毫感受不到骨骼,神经,血肉被带动的厚重感。
连呼吸也湮灭在了这片黑暗中。
——我。
唯一还有主动权能够控制的似乎只有双眼。
——死了么?
他猜想着,难道这是人死后才会见到的景象?
没有解答。
接着,黑色的大幕被撕开。
白色的小小光点,在正前方不安分的跳跃闪烁着。
如同这黑暗的尽头,它开始慢慢的扩大,将这死寂的黑色一点一点蚕食殆尽,愈发的刺眼,直到将不知所措的他也一口吞食了进去。
站在这化为白色的世界中央。
低下头,是自己的双腿和影子。
抬起头——
——那是,谁?
抬起头,离自己不远处的直线距离之外,一个分辨不清的模糊身影,在这白色的大地上蜷缩着身子抱作一团,在破旧的黄色斗篷包裹下,正瑟瑟发抖。
看不清面容与性别,从体型来粗略的判断,应该是个年幼的孩子。
唯一能看清的,是那人一头脏乱的银色长发,应该是很久没有修剪过了吧。
——他是谁。
——为什么会和我一起出现在这里。
——说不定,这人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。
双腿还能接受命令,他这么想着,迈开步子,向着那匍匐在地上的人走去。
脚下踩过的地面并不是虚幻的空白,是实实在在的地面,在确信了这一点后,他也放下了心,加快了些脚步。
果然是一个孩子。
走到与他只相差一步左右的间距,他终于从那埋藏在银发之下阴影中的些许面容确定了性别,是一个男孩,看样子,没有超过十五岁。
——为什么,这种亲切感。
莫名的燥热驱使着他伸出粗糙的手掌,试图抬起那男孩低垂而颤抖的头真正看清他全部的模样。
手指快要接触到了,心脏却仿佛在真空之中缺氧而剧烈的抽搐,似乎又可以听见原先消失在身体里,急促又沉重的呼吸声。
“你还好么?”
男人的声线,富有磁性,带着急迫。
向着无垠的白色世界回荡着,神奇的空灵感。
是来自他的身边,但是感受不到有人与自己近在咫尺而传来的温度。
手僵在了半空。
接着,从身旁探出的另一只手——不属于他的手代替他完成了动作。
海洋般深沉的蓝色袖管,上等手工制成的金边袖口,那只手搭在伏到在地面上,浑身颤栗的男孩隐藏在黄色斗篷下的肩头。
——是谁?
这让他惊讶,也毫不迟疑的向着自己的右边,出现的第三个人看了过去。
是一个成年男子。
穿着深蓝色的正规服装,是一名警官,胸前佩戴着一枚银亮的狮子头勋章。
冰蓝色的短发,孔武有力的面容上,向着那孩子包含温柔的蓝色双瞳。
这让他不禁停滞了刚刚才重新回到身体的呼吸。
这双眼睛,见过。
——他,又是谁?
向着内心询问着。
但是大脑的回路被堵塞无法运转,他一时间无法回忆起自己何时何地与这人相遇过。
“啊、啊……”
轻微又痛苦的呻吟。
被这双搭在肩头的手所触动,匍匐在地面上的男孩剧烈的颤抖了一下,吃力的抬起了头。
——这是!
他也看清了男孩的全貌。
只是当那布满伤痕,没有接受一点治疗的措施而化满了脓血,皮开肉绽的脸庞竟然让他感受不到一丝活着的,十五岁少年应有的朝气与活力,更像一个活死人。
精钢制成的环状物体——那是一道枷锁,它的重量被施加在这面黄肌瘦的孩子的脖颈上,让抬起头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像是背负着一座大山的。
——拘束……器!
脖子上传来寒冷,就像自己的咽喉也被死死掐住,血液也仿佛在慢慢停止流动。
他认的那是什么,因为曾经这冰冷的机械也被附加在他的身上。
附加在——所有被人类憎恨,厌恶,的新人身上的枷锁。
“不、别、不要……”
新人男孩看着那么警官,恐惧与慌乱让他语无伦次。
他依然颤抖着,缩动着自己的身子,想让这一件黄色的斗篷保护自己而蜷缩的更紧了些。
“不用怕了。”
警官微笑着,蹲下了自己的身子。
“我不会伤害你的,”手指温柔的抚摸着男孩的头发“嗯?”
“……啊。”
男孩沙哑的声线喃喃着,对于人类的恐惧让他无法轻易的相信眼前这个人,手臂环紧着自己躲藏在斗篷内的瘦弱身躯。
“相信我,好吗?”
警官依旧温柔的对他说着,看起来并没有想要伤害他的意思。
“你,叫什么名字?”
他询问着。
“……”
沉默了片刻之后。
新人少年用干涩的喉咙发出音节。
遮挡着双目的银色发丝随着动作落到了脸颊两侧。
“我叫——”
金色的双目中布满了血丝,那原本应是一双如太阳般明亮的眼睛,只是现在只剩下了阴霾。
接下里说出的三个字,新人少年的名字,让他全身发麻。
“我叫,伊达尔。”
他找到了看到这少年第一眼时亲切感的来源,并不是猜测的,沉睡在身体中遥远的记忆。
他是年幼的自己。
因为——那是他的名字——伊达尔。
——是、我?
“啊,叫伊达尔是么?”
警官如释重负的笑了。
“你好啊。”
“我是斯芬克斯治安网络的人,是一名警官。”
“警……官?”
“啊,是啊!”
帮年幼的他重新披好肩上滑落的斗篷,警官站了起来。
“我的名字是——”
就在警官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,这白色的空间似乎也躁动了起来,电波般的噪音淹没了他的声音。
——他说了什么!
他——伊达尔努力的想要去分辨他的声音,仅仅只听到了几个单调的音节。
“……峰…尔…格罗。”
——谁?他是谁?!
他在脑子里拼命的联想着,这自己听到的四个字。
如果是年幼的自己遇到的人,不可能会忘掉的!
但是他想不起来,烦躁让他无力的愤怒着。
“我会保护你的。”
伊达尔愣住了。
视线中,警官站在白色的世界中,向着自己微笑——并不是对着仍然蜷缩在地上的,年幼的伊达尔。
那双蓝色的双目正看向自己,对着呆滞的他说。
“你说是吧。”
警官的成熟的面容开始扭曲。
短发开始延长,渐渐蔓过肩头。
脸庞开始慢慢的缩小,微笑不再,皮肤开始变得白暂。
没有变化的,是那一双冰蓝色的眼睛,只是怒火在里面沸腾着——这是用肉眼也清晰可见的恨意。
“你这,可悲的新人。”
最终,警官的模样,变成了一个女孩子。
伊达尔认的她。
那个在街道上,朝着自己开枪,怒吼,不断进攻的女孩,被愤怒统治的女孩。
——你是!
警官与身前对着自己咬牙切齿的女孩,面容慢慢的在视网膜内重合在一起。
但是他找不到答案!
“你——!”
他失神的嘶吼着,伸出手试图抓住那女孩,但是周围的空气仿佛变成了一睹无形的墙壁,将他们两人阻隔在两边,无法触及。
“这么可怜的人。”
女孩在他的面前抬起手,冷漠的看着他。
枪械在她的手上出现。
对准了自己,手指握紧了扳机。
“还是早点死了算了!”
食指一寸一寸,挤压着扳机向里推进,也将子弹推向枪口。
四周空白的世界在这一刻燃起了熊熊烈火,烈焰尽情肆虐,火舌舞动,浓重的烟雾让伊达尔视线变的模糊,掠夺着他身边的氧气。
“不、不!”
他挥动双手,驱散着那些想要将他也吞噬的火焰,竭声向着少女嘶吼。
“你没有这个权利!”
“死吧。”
少女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声音。
机械的扣下了扳机。
子弹与少女最后的声音一并穿透了他的胸膛,将心脏撕裂。
“不——!”
接着,伊达尔从这噩梦中醒来。
太阳初升的光芒刺痛了他猛然睁开的双眼,抬起手轻轻的揉着,这尚未适应的光线让他的泪腺不受控制的流出了些许眼泪。
清晨高处的寒冷气流在他的身边缠绕,敞开的衣襟下,剧烈起伏的胸膛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,被风一吹,使身体愈加的寒冷。
呼吸慢慢的缓和下来,摆脱了梦境的脉搏逐渐恢复正常。
——是梦啊。
他抬起手,擦拭着脸上冒出的冷汗,也看清了事实。
只是他的梦境。
手指摩挲着脸上的道道伤疤,再转移到胸口的心脏部位——那里在梦镜结束的最后被子弹贯穿,那种穿透肉体的感觉就像真实出现的一般,剧烈收缩,向着全身传送着氧分的心脏竟在醒来之后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痛,即便是幻觉。
“……”
他昂起头,阳光在唤醒他的同时,也让身下的这座城市慢慢的醒来。
清晨的雾气在空气中飘散在着,新生的阳光给房屋都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。
属于达斯特城,新的一天刚刚开始。
梦境中发生的事在他的身体里回响。
年幼的自己,人类的警官,冰冷的少女。
还有,作为旁观者的自己。
他不再想这些事,让它们在自己的思绪里慢慢的变淡,最终沉入脑海。
这些对于现在的他来说,暂且无关紧要。
即使,很想知道答案,这也应该是自己知道的答案。
在达斯特城钟楼的最高处,他将自己从休眠中复苏的身体站了起来。
血管中流淌的血液让他的身体缓缓恢复着温度。
重又披上那件黑色的斗篷遮掩住自己的容貌,伊达尔将静静依靠在身旁的剑握住。
长剑没有了棺木的拘束,细长的剑身在太阳的光辉下闪耀,如同一头伺机复发的野兽磨利爪牙。
——该出发了。
还有更重要的事没有完成。
将剑收进斗篷之下,站在整座城市的制高点,他深深的呼吸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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